等江宇离开天琴府邸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,这座山上别墅群太大,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,好在保安巡逻的时候看见了江宇,审问了一番,看上去只是学生也不像是小偷就把他送离了这座富人区的别墅群。
出去的路是一条很长的大道,保安开车把他送到这里就走了,他还需要徒步走个几公里才能到地铁站,这里就私家车来往,没有出租车。
江宇看着大道上的一盏路灯一闪一灭的,还能听见火花声。他停住了脚步,回头再看了山顶上的房子,从这里就能看到洛月樱家的全貌的,那好似一座古城堡,屹立在山巅,里面藏着宝藏和公主,入口处通往山顶的那扇铁门好似恶龙的铁牙,张开嘴把一个一个妄图带走它宝藏和公主的勇士给吞没。
他打了一个寒颤,真是可怕,这个地方白天人不多,晚上人更少。那盏路灯终于“嘭”地一声,炸掉了,在灯火熄灭的一瞬间,江宇有个错觉,他仿佛能看到在城堡上,那个公主正在窗户边上看着他,怀里抱着小熊,看着看着眼泪就不自主地流下来了。
这个时候江宇真的很想当一个屠龙勇士,拿着宝剑冲进城堡,把恶龙斩杀,不管城堡里面有什么魔王吸血鬼,他都要把公主给救出来。可他没有宝剑,也没有魔法师队友,再看两眼也不能进那个属于富人的世界,如果没人带他通过门禁,他连保安都打不过,那扇大门为他关闭了,他进不去了。
他心说,公主你别看了,你的勇士死了,倒在了现充的路上,再也站不起来了。还幻想着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呢,你还有大把的年华,总会找到更合适的,不要相信一个网上的骗子啊。要知道男人都是很薄情的,能骗你一次就能骗你两次。
可我真不想骗你,我没办法给你幸福。难道说你兴致起来了,开了自家的私人飞机飞去日本,吃了一趟正宗的神户牛肉再飞回来,看到那个穷小子在食堂里也吃的蛮开心的,然后叫你过来一起吃,你看这牛肉,基本还是面粉……
带洛月樱这个公主似得女孩在食堂吃饭,也亏自己能想出来。大家身份不合适,古时候大家讲亲还要门当户对呢,门当户对……这个词真刺耳。网络真的好东西,在网上大家身份都一样,你不知道我是谁,我不知道你是谁,脱了裤子就骂,反正你也不能顺着网线来打我。
可真要拿到现实里一比,恐怕网上那些嚣张的家伙就可以怂成孙子。江宇加紧了衣服,觉得现在自己就跟个孙子似得。
算了,走呗。路灯的余热终于也散尽了,江宇站在那盏路灯下,在一片光明中,唯一可以容身的黑暗中。
“颜を合わしたら喧哗してばかり,それもいい思い出だった……”江宇也哼着歌,看着脚下一块一块路砖上面的格子,踩着它一步一步地跳着走。
夜深,回到学校时已经过了门禁,好在宿管大爷和江宇关系还算不错,他周末有空的时候绑着大爷干点活,一来二去也熟就放他进去了。
张伟嘴里咬着面包,把握着鼠标正在酣战之中:“嘿嘿,我的五杀!”寝室的大门忽然被粗暴的推开。
“马上关灯!”张伟吓得把笔记本一盖,待看清来人之后,马上松了一口气,“你回来就回来嘛,搞这么大动静我还以为是查寝的。”
常青台宿舍门禁过后一般是要关灯断电,但周末一般不会管。
江宇也不说话,顺着梯子就爬回了上铺,合着衣服就躺在床上盖住眼睛想睡觉。
张伟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,不敢说话,寝室里迷之沉默。
“钉——”短信铃声。
张伟摸了摸自己口袋,不是自己的短信。
“钉——”短信铃声。
又是一条短信,张伟小心地爬到江宇的床边,是他衣服里的手机不断在响。
“钉——”短信铃声。
第三条了,江宇就像睡着了一样不理不睬。
“喂,你短信。”张伟敲了敲床板。
江宇转过脸来,面目像是野兽一样凶恶,“不用你管。”
“又怎么了……”张伟嘟囔地爬下去了,“分手了?”
江宇一个拳头伸了下来把张伟吓一跳,难道是被手中了?这小子要打架?而后他张开了手掌,“有吃的吗?一天没吃东西了。”
“吃过一口的面包要不要?”张伟连忙把面包递给他。
“也行。”江宇从床上坐起来,大口大口地咬着面包。
这个时候,江宇的手机又响了,这次是手机铃声:“さくら さくら 会いたいよ いやだ 君に今すぐ会いたいよ。”
“电话都不接?”张伟联想到今天江宇去了什么地方,马上想到了,“吵架了?可电话都不接太狠了吧。”
江宇眼皮一翻,关了手机,倒头就睡。何必呢,去接她的电话,让她更依赖自己。当初就不该给她手机号码,给了她以后,她马上打回来一个,让江宇记下她的手机号码就满意地走了,那时候他还以为没什么,可是现在一个一个短信发过来就感到烦了。
好像是又回到了很久以前,他们两个在经常手机上聊天,有的时候聊到了晚上十二点,江宇困得不行了,可就是舍不得说:“晚安。”那时候大家晚上都很寂寞啊,躲着被窝里面只想和你多说两句话。
有一次小白君说她手机没电了,要找充电器让江宇等会她就回来。江宇一看现在时间都十二点半了,想着先闭上眼睛养养神,没想到就睡过去了,醒过来都是早上了。他一看手机,小白君每隔三十分钟就发了一条短信:“我回来了。”“还在吗?”“睡了吗?”“嗯,晚安。”最后一条是凌晨三点时候发的,那傻姑娘居然就等了两个小时。
明明都过去了,为什么还要揪着那些回忆不放呢。有些人的聊天记录,真的要是从头看,看着看着就笑了,看着看着又哭了。
江宇也不想接她电话,他都能猜到洛月樱大概会一直哭,最多江宇好声安慰她两句,然后互相说一句晚安,这事就算完了。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,动漫社就动漫社,青春恋爱物语就青春恋爱物语,可这种日子真不是江宇想要的,总有一天我们会看到我们终于都成了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人。
所以他害怕接洛月樱的电话,万一听着她哭就心软了,那在高中不是白努力了这么多吗?可江宇心说,妈的,居然会有女孩为了我哭。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女孩为了他而哭,好像他真是个宝贝似得。
居然有个女孩半夜为了等他等到凌晨三点,会为了他哭的泣不成声,他要怎么回报这个女孩?这个回报太大了,江宇付不起。
想着想着,他就睡着了,等再一睁眼,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。
江宇迷迷糊糊地地从床上爬起,脑子一片放空的状态,看着张伟在刷牙,有些惊讶。
“起这么早?你又通宵了?”
“今天哪敢通宵啊。”张伟刷完牙拿毛巾一擦,“快点吧,要来不及了?”
“来不及?”江宇脑子沉沉地没反应过来,但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。
“上课啊。”张伟叹了口气,“你以为今天还星期天呢?”
江宇想起来了,今天是星期一,他连忙拿起手机想看时间,但发现手机被他昨晚就关机,所以他调的闹钟失效了。
“几点了?”
“八点半……”
“卧槽!”江宇连忙从床上跳下来,他终于明白了怎么寝室里就他和张伟两个人,其他舍友早就走了,就张伟每天起床最慢,而他今天起的比张伟更慢,“怎么都不叫我?”
“你不失恋了么……我叫大伙让你多睡会……”
江宇刚拿起牙刷恨就不得拿牙刷插死他,“你都和谁瞎说了?”
“呃……就我们寝室……”
“实话!”
“隔壁寝室……”
“嗯?”
“301、302、303、304、305……就这么多了……”
江宇用水泼脸,这几乎都是整个宿舍都知道了,但这个时候他也没时间和他计较,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又更重要的事……每月一次的学生演讲。江宇作为学生代表是要在全校师生面前讲话,虽然只是个形式,但学校就看重形式。
这个时候寝室门被撞开了!江小泽冲了进来,“我找你半天了,你居然还在寝室?现在全校师生就等你一个人上台讲话,你这个架势比校长还牛?”
“老师,这全校师生包括我么……”张伟举起手发问。
江小泽看到他,怒从心来,不顾形象的吼道:“还不快去操场,在这里什么吗?”
“好吧,我先走了。”张伟弯着腰溜走了。
张伟走了,江小泽就看着江宇骂:“你知不知道这学校几个领导都在问我,你去哪了,马上就要你说话,你稿子都还没看……这次讲话有很重要,教育厅的都来了,你有没有奖学金和保送机会就看这次了!”
“是是……”江宇没什么话好反驳,只能低着头认错。他本来就是靠关系进这座学校,如果不在其他老师面前好好表现,争取一下随时退校都有可能,他不能辜负父母的期望。
江小泽也顾不得其他,拉起江宇就走,“我打你手机,你怎么不接?”
“手机?”江宇急急忙忙地把手机又开机了,他忽然又在想,这个时候洛月樱在哪呢?她来学校了吗?待会要怎么和她说才好……
可他一看手机就傻眼了,凤梨手机的短信一条条的陈列在屏幕上,“真白你还在吗?我要可能走了,去国外治病可能有段时间回不来了。”“对不起……本来不想说的,但我有东西想给你,现在还可以来我家吗?我去找你也可以。”“为什么不理我,我很害怕……”“我没有在东机场登机,九点的飞机票……”“好想见你啊。”
好想见你啊,好想见你啊……这几个字在江宇脑子里回荡,他忽然觉得头痛欲裂。不对,好像有什么被他忽略的东西不断涌出来,他记得小白君说过,她是一个身体不好的人,可能没几年能活了,在家里孤孤零零一个人,在学校里大家看她都很奇怪。有时不是说,我要去吃药了,就是我得去医院检查了。江宇还以为她在开玩笑,没想到都是真的。
她是个生命并不长的女孩,没有时间去看尽世间繁华,所能拥有的就只有那么一点,一点而已,而她又把这仅有的那么一点时光给了江宇。
江宇又怎能忍心把她的梦想给打碎。在她短暂的生命里,那短暂的一生又有几个人可以陪她那多年?
“姑姑!”江宇小跑着去操场的脚步停了下来,还拉住了江小泽,“关于洛月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吗?”
“她?”江小泽看到江宇郑重的表情,犹豫了片刻。
“姑姑!”
江小泽叹了口气,“她又要转校了,据说这次是转到国外。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,国外有更好的医疗条件。”
“为什么不早告诉我?”江宇很懊恼,为什么他没有早知道。
“一个月前,她找到了我。问我是不是江宇的老师,她要找你。我就问她为什么要找你,那是个很内向的孩子,没有什么社会经验但谈到我是你的姑姑,她就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我。她很喜欢你,为此满世界的找你,我说你就在常青台学校,她很高兴也要来学校。我说学校有规定,不能早恋,但你们可以办一个社团。我没想到她是共兴集团的小姐,真的来了我们学校。从她的体检报告上来说,她的身体已经很不乐观了,但洛月樱让我不要告诉你,如果你不喜欢她了,她就走了。”
“她居然能找到这……”
“别小看女孩的洞察力,就算是在网上,总有那么一点点线索可以摸出来。如果女孩非常喜欢你,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她也能把你找出来。”
江宇深深吸了一口气,“我知道了!”
“你知道什么了?”江小泽一楞。
“我要去找她,演讲我就不去了。”江宇没等江小泽同意,转身就跑,因为他知道江小泽不会同意的,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。有很多人等着他,看他一副好学生的样子,在演讲台上说着违心的话,装出虚伪的面容。
但他真不是那样一个人,他的心里很叛逆,他是一个叛逆的“好学生”。
梦想是不会随着时间而褪去,一时喜欢动漫,一辈子也要喜欢动漫。梦想不会因为现实而退缩,不是逃避的借口,不是害怕的理由。
“因为我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!”江宇向着校外逃去,那是对未来无悔的选择。
“出租车!”江宇拦下了一辆出租,坐了上去,“去机场,快!”
“你是学生吧?去飞机场干嘛?”老司机看他从常青台高中跑出来,身上还穿着校服,今天应该星期一才对,逃课吗?还要坐飞机逃课?
“我朋友九点钟的飞机要走了,我要把她带回来!”
“女朋友?”老司机起了兴致,发动了汽车。
“嗯!”江宇承认了,他的线上老婆就是女生,那又怎么了。在虚拟中可以结婚,在现实中也可以结婚,不过是个九块钱的小本子而已。
“我喜欢这样的故事!”老司机佩服江宇的勇气,“就让你看看我当年秋名山车神的速度吧!”
老司机一踩油门,出租车飞窜了出去。急速、飘逸、过弯行云如流水,但东机场足有60公里的路程,就算是秋名山车神,上了高速以后也花了半个小时才到。
“去吧!少年!”老司机对他竖起了拇指。
“好!”江宇向他一挥手。
秋名山车神湮没在了众多出租当中,再也不见了踪迹。江宇弯下腰呕吐起来,这车速太快了,几乎是小飞机在地上飞行。
但他没有时间再停留,现在时间是……
“9:10!”江宇看着手机屏幕大声喊,他从学校出发就是8:30,到出租车上已经是8:40,一路飙车过来30分钟,正好是:9:10。而洛月樱的登机时间是9:00,时间真是无情,不管你是谁,你想怎么样,你有多大的心愿没有完成,它就是一丝不苟地过去,你拿它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……
“请各位乘客不要着急,飞往英国的班机晚点20分钟起飞,请乘客耐心等待。”广播声响起。
“晚点!”江宇被击倒的灵魂再次不屈地爬了起来,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想去拼命的时候,老天都会帮你!
他拿出手机短信和飞机场的大屏幕对照,洛月樱把她的飞机班次都告诉了江宇,她也在期待着,果然晚点的就是洛月樱的飞机!太好了!江宇要告诉她,你的王子来了,他回来了,他要和你在一起!去看这个美丽的世界,坐旋转木马、坐摩天轮、去鬼屋、去水族馆,最后就算他再穷也要告诉洛月樱:“我要和你结婚!因为我是个萝莉控!”
江宇找到了洛月樱昨晚打给他的记录,现在他要打回去,和她亲口说:“对不起,我回来了。”
“对不起,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,请稍后再拨。Sorry,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,please call later……”
一遍又一遍,冷漠的女声无数次的重复,终于电话被挂断了。
江宇呆呆地一次又一次重拨,在飞机场的大厅里漫无目的地奔跑。
飞机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发动了,江宇通过透明的玻璃看到了那片蔚蓝的天空,他扬起头,绝不是为了让眼泪不流出,也不是为了45°仰望天空迎风流泪,只是为了不让那架飞机进入自己的视线。
他要小小地逞强一下,可他的手机已经掉落在地上,不断的发出声:“对不起,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,请稍后再拨。Sorry,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,please call later……”
“小子。”
江宇记得这个声音,不是别人,但也不是洛月樱,是她的爸爸,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,洪兴集团的老板。
“她还在吗?”江宇怀揣着一丝希望。
“她妈妈带她上飞机了,你来晚了。”那个男人丢给了他一串钥匙,“这是她留给你的,在飞机场的储物箱里面。”
说完,爸爸转身就走了,没看江宇一眼。江宇想走上前再问些什么的时候,一群保镖有礼貌地围住了他。
他并不想和江宇说话,大概觉得江宇是骗了他女儿的坏小子吧,看着周围保镖的架势没把他带到什么酒店里面做成泥墙就是开恩了。
江宇握着手里的钥匙,他也并非一无所有。
储物箱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,只是一本很普通的笔记本,在学校里就能买到。江宇想,这可能是洛月樱的日记,但打开一看,这好像是一本漫画。他记起来了,上课的时候,洛月樱不听课,总是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,原来她上课的时候一直在画漫画,她画出来是想给江宇看的。
这个漫画的主角一看就是她自己嘛,画的真好。她把江宇画的很好,就是太帅了,不像他了。江宇作为富家千金的大少爷一入学就对来自贫民窟的洛月樱告白,这是什么剧情?霸道总裁爱上我?少女都充满着这种幻想吗?可这完全反过来了好不好……
然后少女发现霸道总裁居然是个死宅,在学校里发现他温柔善良的一面,就渐渐地爱上了他。结局也很好,霸道总裁娶了少女,大家皆大欢喜,真好的故事,就是太俗套了。
是啊,现实这是一个很俗的故事,却不能给我一个很俗套的结局。但未尝不能有人可以改变这个结局,她是幻想少女,永远都不相信现实。
“さくら さくら 会いたいよ いやだ 君に今すぐ会いたいよ。”
樱花,樱花,想见你,现在就想要见你。这歌是江宇的手机铃声,他看着拨打过来的手机号码,不能相信的自己的眼睛。
手指颤抖地去划过接听。
“喂……”
“喂。”
少女的脚步声从他身后渐渐地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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